草編師傅在工坊里編織
草編工藝品
□諶子楷 記者 唐云峰 文/圖
“我們把棕櫚葉分成三部分,用鮮葉編的時候,骨架就靠中間這根筋……”這幾天,在北川和諧旅游開發有限公司的工坊里,教學聲此起彼伏,棕櫚葉的清香彌漫其間。多批來自國內高校的實踐團隊圍在工作臺前,跟著省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黃強和工坊師傅學習草編技藝。掐、折、繞、編——柔韌的棕櫚葉片在指尖翻飛,慢慢化成精巧的“小昆蟲”、靈動的“小動物”。
這門藏在羌山深處的草編技藝,正吸引越來越多年輕人的目光。年輕人追著學的不只是指尖的技法,更是草葉中承載的千年歷史。千百年前,草編是羌山里人們生活的“剛需”,當地人便用山間棕櫚葉、玉米葉織斗笠、編背簍,草編是農耕生活里離不開的工具。追溯得更遠,羌族草編的歷史能到大禹治水時期。
“頭戴的斗笠,身披的蓑衣,腳穿的草鞋,都是用各種植物編織而成的。”黃強指尖摩挲著一片棕櫚葉,眼里像落著時光的碎影,“只是隨著社會發展和新材料出現,草鞋、斗笠、蓑衣漸漸退出了日常生活。”
如今,那些曾是“剛需”的草編用品漸遠,但草的韌性未變,指尖的溫度依舊,這門古老技藝在黃強手中煥發新生。北川山間的棕櫚葉,在他手里續寫傳奇。春末夏初從羌山巖壁上采擷的葉片,帶著晨露與山風的清潤,纖維細密堅韌,經羌山泉水蒸煮去澀,在寨頭曬谷場陽光下定型后,更添幾分“倔強”,這正是黃強常說“草有靈性”的緣由。
這份“草有靈性”的感知,在黃強的指尖化作了具體的編織智慧。沒有圖紙、不描線稿,全憑心手相印,草葉仿佛被賦予了生命。“龍”的每一片鱗甲紋路都細密規整,“鶴”的羽翼透著舒展的張力,“三羊開泰”里藏著羌人對圖騰的敬畏。
“心手合一才是草編的魂。”黃強說,一件精細的龍形作品,從山間采葉到蒸煮、編織、表面處理,往往需耗時一周,經特殊工藝處理的棕櫚葉能抵御時光侵蝕,歷久彌新。
隨著草編熱度攀升,來學技藝的人多了,市場需求也跟著漲。黃強開始籌劃工坊的升級。“剛剛租了兩百多平方米場地,想建個科技展廳,專門展示棕櫚葉從原料到成品的全過程,讓更多人看懂草葉里的門道。”然而精算下來,流動資金即將告罄,讓他焦急得幾天都睡不踏實。
當地銀行工作人員捕捉到黃強的難題,了解到企業手握17項草編專利,很快就送來針對性支持,解了企業的燃眉之急。“50多名工人的工資能按時發,新場地裝修也能順利推進了。”黃強松了口氣,手里摩挲著一片剛采的棕櫚葉,眼里的光更亮了。
這門手藝不僅藏著匠心,更牽著生計。工坊里,像王興碧這樣的非遺代表性傳承人還有不少。2013年的一天,她在康復中心第一次跟著黃強拿起棕櫚葉,從最簡單的打結學起,指尖被草葉磨出薄繭也沒松勁。如今她已能獨當一面,還帶著十多位殘疾同伴一起編草葉、掙工錢。
“原來總覺得自己幫不上忙,現在靠這雙手,日子踏實多了。”王興碧的話里,藏著草編帶來的底氣,而草編的經緯里,早已織進了“一個都不能少”的溫暖。
手藝要傳得遠,光靠手傳口授還不夠。為了讓這門千年手藝留得更久,黃強還沉下心編寫了《羌族草編》。書里不僅記著棕櫚葉的采摘時節、蒸煮火候,更藏著5章24節的“干貨”:從草編的起源講到歷史文化,從國內外草編概況聊到羌族草編的獨特技法,填補了這項技藝無正規出版物的空白。“老祖先的智慧,得讓后代看得懂、學得會。”黃強說。
山間的棕櫚葉,本是隨季枯榮的草木,卻因一雙雙巧手,成了承載民族記憶的載體。千百年來使用的斗笠蓑衣,到如今的“龍鶴蟲魚”工藝品,這根草線串起的,是老祖先的智慧,是年輕人的熱情,更是鄉村振興的新希望。
“科技展廳建好了,來參觀的人能清清楚楚看到,一片草葉怎么從山里來,經過多少程序,變成能講故事的物件。孩子們能摸得著原料,年輕人能看懂門道,老人們能想起舊時光,這就夠了。”望著正在裝修的科技展廳,黃強的眼里泛著溫潤的光,“草編技藝能讓更多人知道咱羌山的好,讓手藝一代代傳下去,比啥都強。”
記者手記
離開工坊時,掌心似乎還留著棕櫚葉的糙感,鼻尖縈繞著草木經泉水蒸煮后的清潤氣。在黃強手中,北川的草葉不是尋常草木,它一頭拴著千年記憶,一頭牽著來日新景,在時光里靜靜織,穩穩生。
讓手藝傳承下去,這或許就是非遺最動人的模樣。一根草線通過一雙巧手,把過去與將來,輕輕串成線,慢慢織成景。
編輯:李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