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湯飛(綿陽)
讀六年級的時候，我意外得知同在三班的小伍喜歡舞文弄墨，已經在作文本上寫了很多頁，有五言、七言的“詩”，也有自編的武俠故事。他說，隔壁班的阿森同樣創作了不少作品。我喜出望外，仿佛在小水坑里自娛自樂，終于發現同伴、發覺自己是不孤單的魚兒。咱仨雖不同班，卻是同村更是志同道合的老同學。忘了是誰提議彼此加強交流，因此晚自習下課后，我們各自攜帶新作，在教學樓樓梯口聚首。借助昏暗的燈光依次朗讀，然后發表見解，時有爭論。從旁路過者以異樣的眼光打量三人，我等不予理會、不受影響，依然旁若無人地“論道”，全身心投入。那團光芒映照的是山村孩子的一份熾熱愛好，未必能結出碩果，可當時卻用稚嫩的筆觸描繪花的輪廓，管它是一現的曇花還是不起眼的小黃花。天分不敢奢望，天真總是純粹，天然釋放想象，天空不會設限。
每次“詩會”的時間不長，因為就寢鈴聲很快響起，多少有點意猶未盡。觀影有相同的感覺。每隔一段時日——長短并不固定，校方會“課外開恩”放電影，全體學生搬上課椅，按班級排列，前面的桌上放著笨重的彩電。當熟悉的片頭出現時，全場立即安靜，全神貫注地觀看，說不定比聽課更認真專注。包括《A計劃》《英雄本色》《黃飛鴻之壯志凌云》等經典影片都初見于校園。那個快意熱血的世界，那群瀟灑從容的人物，那段險奇曲折的經歷，令人目不轉睛。每逢豪言壯語或精彩場面，大伙情不自禁地喝彩。小小的熒屏宛若一扇奇妙的窗口，讓小觀眾們大開眼界，熒光之影，帶給學童不同時代、不同地域、不同人的際遇。只是，園丁會適時快進少兒不宜的片段，有的人反而心生好奇。每個電影之夜接連放映兩部片子，除了不用上晚自習，連次日的早自習也免了，一覺醒來直接吃早飯。這份愜意好比考試成績出類拔萃——集體得高分。
燈光、熒光之外，還有火光。入讀鄉中心小學后的冬季，迎來了一場篝火晚會。班主任提前通知學生上交柴塊，返校時順便拎上一捆木柴或一坨樹樁，暫時堆放于教室一角。活動當天下午吃過晚飯，大家將它們抱到操場，每班一堆，點火前先比比誰的堆頭大。音樂老師早已編排好了各類節目，輪番上演，掌聲在夜里飄蕩。有人帶了紅苕、土豆，埋進火灰烘烤，邊吃邊看邊聊，別提多有滋味。尤其是初二那次，我寫下一首以花草為主題的長詩，由老師在學校微機室的電腦上錄入并打印出來。我參與朗誦，首次登臺頗為緊張，幸有夜色掩護，否則必定手足無措。火光把一張張臉蛋兒映得紅紅的，把一朵朵笑容襯得更鮮活，把一句句話語烘托得暖暖的。此時易逝，此夜難忘。
那般良夜那般光，那些時光那些人，經常在我心里回放。得益于光，又不止于光，為之著迷、因之成長、隨之醒悟。既照亮當下，也指明未來，既溫暖年少，亦寬慰失意。那一束束光啊，從彼時穿透重重歲月，頑強地抵達如今，讓某些記憶之頁變得更加明亮——這正是我小心翼翼珍藏的呀。
編輯：郭成
